Thursday, May 26, 2011

超大現代「農作」變「老作」, 是一場上市公司管理層、核數師、以至證監的腐敗大合奏

超大現代「農作」變「老作」, 是一場上市公司管理層、核數師、以至證監的腐敗大合奏

壹周刊 財經專題 (第 1107 期 25.5.2011)

一間公司經悉心粉飾,專人包裝,成功在香港上市,並不出奇;但一個雞棚搭足十年仍未「冧」,疑幻似真,才最令人嘖嘖稱奇。上市十一年、曾被質疑生產基地面積「報大數」的民企超大現代,最近發行優先票據,聲稱因市況太差而收回;多個分析員亦質疑其經營模式;加上超大專營的蔬菜今年大跌價,基金界近日已沸沸揚揚,超大正醞釀爆煲。本刊為此到超大位於福建的總部,及北京、河北的生產基地視察,發現超大連環講大話,「農作」變「老作」;多年未被踢爆,背後又是一場管理層、核數師、以至證監的大合奏。

○○年在香港上市的超大現代,一直自稱是內地蔬菜種植的領先企業,現生產基地面積超過七十一萬畝,年年增長神速,遍布福建、北京、陝西等十三個省市。除種植西蘭花、菜心、粟米等蔬菜,另有果園、茶園,甚至畜牧養羊養牛,生產再經他們一條龍加工運輸批發。超大無論營業額、經營溢利及純利每年平均以兩成以上複式增長。這些數字標青得近乎完美,一切好得難以置信,但記者作實地考察後,發現原來是另一回事。

大話一 基地面積報大數超大位於福建莆田縣鐘山鎮的仙遊基地,一直聲稱有八千畝地,○二年已被傳媒踢爆面積只有一千多畝。記者這次再去超大近年聲稱租用的北京及河北基地,發現其作大情況十一年來無改善。來到離北京機場約一小時車程、同樣被超大指極有規模的北京平谷基地,年報指該地有五千畝,但一下車在基地外的招牌卻寫上面積三千畝,基地負責人陳先生更「自我踢爆」現場只有一千畝。他還補充,北京、河北跟天津基地布局就如鐵三角,當中以北京的最大,「我們一千多畝的面積是最大,天津的最小,只有五百畝。」這與超大年報指,北京基地面積有五千畝、天津有二萬一千畝,差異大得離譜。記者坐四小時車來到另外聲稱有六萬三千五百畝地的河北基地,負責人李總說:「整個河北只有這一個超大基地,面積幾千畝。(為何與年報不符?)這個我不知道,你不用理我們有多大啦,我們有足夠的西蘭花供貨就沒有問題,更何況現在還未有定價。」記者現場所見,一大片一大片的土地被荒廢,散滿垃圾,在河北省張北基地辦公室內的詹先生坦言,基地只在五月到七月底運作,「這裡太冷了,除了這三個月,其他時間都是休耕期,我們會休息。今季會種西蘭花,要看收成只能在七月底。」這時穿着羽絨的書記李伯伯正走回超大廠房內,冷得雙手插袋的他表示:「這裡建於○四年,由於天氣關係,又冷又乾,土地閒置費也付得夠多啦,根本賺不到錢,每年都在虧。」就算在福建莆田這較濕熱的地方,大片農地只種着粗生粗長,每斤只值一元人民幣的大葱,旨在充撐場面。超大上市十一年,已多次配股集資達一百零五億元,部分說要購置農地,但在現場見農地面積不單誇大,農地亦被閒置,正如麥格理分析員Jake Lynch近日撰寫報告,質疑超大只有兩成四土地有開發種植,但從無解釋另外七成六土地的用途;更指預算未來的開支亦太大:「Where is the extra money going to?(剩下的錢去了哪裡?)」

大話二 廠房設施大落後除了買農地、大棚,超大聲稱部分資金落在增添機器和廠房設備上。記者參觀的仙遊基地,種得最多是現時較值錢,可出口日本的西蘭花,然而場內設備不多,加工程序亦簡單,只是在室溫下把西蘭花除葉,就把它們放進發泡膠箱內存入冷凍庫。他們使用的工具如鐮刀等亦非常殘舊,其中一名工人更因刀柄甩開要到辦公室更換才可繼續工作。在農田上的機器亦屬一般平價貨色,記者在福建及河北問農民,場內有何值錢設備,農民拉記者來看放在一旁的數架拖拉機。集團在○三年曾聲稱動用一億多元,在南京及北京生產基地建立灌溉系統及基建設施,唯北京平谷基地陳先生介紹基地內的先進設備時,就只有兩部拖拉機、三部粟米機、一部大型包裝機和五個冷凍庫。現場見還只有數個自動灑水器,要靠農民「人肉」移動才可作全面灌溉。

大話三 有機「降格」無公害○三年時,超大年報仍自稱「生產有機及綠色蔬果為主體」,標榜有機農作物。但近年在超大年報上,已不再提「有機」兩字,但又無解釋清楚。記者前往位於福州市銅盤路的超大集團總部,集團蔬菜部經理黃永說:「超大的確好!在農業行頭是最好最大的。但我要坦白告訴你,我們做的只是無公害菜,不是有機。」據網上資料,所謂無公害,就是指用低成分化學農藥及化肥,標準較有機蔬菜低;只要物質殘留量經測定在國家規定的範圍內,就可稱為無公害蔬菜。在超大農田上,可見一包包農藥隨處放着,與超大聲稱健康的口號相比相當諷刺。而無公害菜比有機菜,售價明顯平一截,與一般街市蔬菜價無異。

大話四 專賣店「無影」無論在福建還是北京、河北,超市和批發市場都不見超大「菜」影。總部的集團經理黃永解釋,今年多做日本、韓國、歐盟的出口生意,「我們有加工場,可達到不同國家的入口標準,如你要買我們的菜,可到市中心的永輝超市看看,有我們的菜。」但記者去了多間福建的永輝超市也不見有超大菜出售,只在其中一間有超大的小黃瓜賣。黃永又解釋說:「我們的菜沒有包裝,只用發泡膠箱裝着,你很難區分。」超大自稱在福建很有名,上市時有八間專賣店,但現在已全數無影無蹤。記者曾在福州街頭作街訪,大部分人也表示未聽過超大品牌。超大在今年四月擬發行的優先票據中曾介紹,集團每天向國內逾六十個批發市場配送農產品,再由批發市場售予分銷商。但記者來到福州蔬菜批發市場中的十五號超大的檔口,應當有超大的蔬菜出售,負責人林先生卻指檔內並沒有任何超大蔬菜,「這裡沒有超大基地的貨賣,基地的全都出口,現在檔中的都是農民自己用車運來,我們作為中介,提供地方代銷,一斤賺他們幾毛左右,賣不出而爛掉的也不關我們事。」

出口成謎至於聲稱的出口貨,據黃永指,包括經深圳運來香港的貨物。「香港很多公司要我們的貨,百佳、吉之島和大昌行都是我們的客人,我們只做大客,每天要拿至少十噸菜才接單。我們在香港長沙灣蔬菜批發市場也很出名,是第一,一號檔呢!」唯記者到本港多間百佳視察,在調景嶺百佳只有十多袋迷你青瓜賣,而在沙田第一城百佳,甜椒更是混入其他牌子中一同出售。而售十八元的彩色甜椒招紙上,生產基地為昆明晨農綠色產品有限公司,這並不是超大的基地。問及超大的貨量時,多名售貨員皆未聞這牌子,更誤以為記者要找的是「超大」條的青瓜。而到了長沙灣批發市場,超大檔亦同樣沒太多超大的貨物出售,員工休閒得脫去上衣捉棋。事實上,記者在福建、北京及河北生產基地觀察,都只有少數農民在收割少數有收成的農作物,亦未見運輸車運菜到物流中心或港口。究竟超大有幾多菜?而菜又運到哪裡呢?無從稽考。


大話五 報假地址在香港百佳出售的超大青瓜,貼上的標籤寫上加工企業為深圳市方明實業發展有限公司蔬菜加工場,唯記者到標籤上寫上的地址視察,發現該址是一個貨櫃場,有運輸公司員工表示:「這裡一直都是貨櫃場,我在這裡上班都有五年,這個貨櫃場從來沒有蔬果加工場。」其次,超大自稱一條龍生產達致最低成本,唯費用最昂貴的出口運輸一環,旗下職員卻踢爆是交予其他公司。至於超大聲稱用以運輸出口、位於北京大興區東馬路的慶元超大運輸公司,所在地是一塊空地;幾街相隔的北京和平快運公司經理陳立國表示,該物流園半年前拆卸,所有公司已結業。「那邊全都是小公司,可是我從未聽過超大的名字。」

農民少 菜價跌本刊曾就此查詢超大,截稿前未獲回覆。超大連環五大話,近月還要面對兩個困難;缺農民及菜價跌。超大北京基地負責人陳先生說:「唉!一人管十畝地,我們一千多畝地應有百多個工人,可是現在只有約三十人,若農地同時全種西蘭花,收成要在二十天內收割和加工好,一定不夠人手。」他表示,現在聘請農民很難,沒有人願意做,「只能從貧窮的廣西、貴州請到工人,一個月工資為一千二百到二千,要包食包住。」而今年菜價大暴跌,亦令生產商損失慘重;超大仙遊農地旁,有一名已種椰菜及大白菜四年的張農夫,他指超大近年管理不好,很多地唯有分租出去。他向當地農民以每畝三百五十元租用農地,田中有多名農民正搬運椰菜到貨車上準備到市場出售。但他臉上沒有半點笑容,更多的是愁容,「這一季我虧了二十萬元,好像去年大白菜一斤七毛,我賺了二十萬元,今年一斤只有三毛啦。人家見好賺,今年跟風種的人實在太多,我的菜現在到了市場即使一毛一斤也沒人要,很慘。」他寧願將田裡的菜「漚爛」,也不想白花運輸成本運出市場。

集資無人吼內地農民都愛一窩蜂種植,去年椰菜熱賣,農民都爭相種植令收成大增,椰菜大跌價,到西蘭花能出口有高回報,大家又一窩蜂種,結果近期西蘭花價亦大跌,農民欲哭無淚,超大亦正走着這條「互相殘殺」的軌道。一直以來,超大都如一個神話,盈利幾乎年年遞增,去年營業額六十九億,純利達三十六億,毛利更有六成六,比同行如中國綠色食品為高。但如此好搵的生意,且公司現金達二十多億,卻幾乎要年年皆配股集資,而在大炒「農業股概念」下,亦有人肯要;可是主席郭浩一直減持,由最初近六成減至現時的一成九。今年三月,野村證券一份分析報告便公開批評,以超大現時的生產量,與公司大量投資在農具及農地基建上並不吻合,認為超大開支過度,報告更直指超大的管理層毫無進步。據市場消息,上月超大欲發售二億五千萬美元票據,息口高達八釐半,但一樣因反應差而告吹。超大背後的靈魂人物郭浩,原名郭建軍,今年五十六歲,父親是南下的老幹部,從小在軍中長大,後來從事電子貿易及電視機生產賺了第一桶金,後遷居香港並改名郭浩。九四年他開始搞有機農業,○○年將超大上市,股價一直忽上忽落。而郭浩在公司上市這十一年間,亦身家暴漲,現報住市值三億的舂磡角獨立屋。

民企連環爆超大總會令人聯想起○二年爆煲的民企,與超大屬半個行家的歐亞農業。專種蘭花及出口幼苗的歐亞農業,○一年中上市,翌年的營業額已上升六成四,有十一億元人民幣,純利更爆升一點七倍,賺錢能力驚為天人。但威風了一年,歐亞於○二年九月被證監會勒令停牌。原來歐亞上市前及上市期間虛報營業額達廿一億元人民幣,實際上不足一億元。其後民企排隊爆煲的現象出現,除歐亞、另有生產冷卻劑的格林柯爾、生產中西成藥的正中藥業等,大部分都因被會計師揭賬目問題而「冚旗」。超大上市十年都未爆,不過,超大盤數早已嚇走不少會計師行,有會計師不敢為超大核數,首間和超大決裂的是大行羅兵咸永道。○二年,一直由羅兵咸永道核數的超大,在未獲對方審核年報的情況下,自行公布業績,被證監要求停牌。雖然最後羅兵咸永道都無保留意見通過該年業績,但於○三年中「以核數費用有分歧」為由辭掉核數師一職。超大其後換上陳葉馮會計師行,直至○七年又轉由均富會計師行任核數師。兩家會計師行是非多多。陳葉馮去年被會計師公會指,處理一家上市公司賬目時違反專業守則,被指摘及罰款四萬元。而均富的前合夥人司徒嘉去年被玩具貿易商入稟控告均富訛騙其投資款項,司徒嘉則於○九年突然失蹤,其後又被不少債主入稟,並遭申請破產。香港會計師公會前會長周光暉指,當年超大出現未經審核便公布業績的情況,證監會及聯交所上市科就應該要進行調查。而現時所有已獲核數師批核的年報,理論上代表公司賬目無問題。「核數師簽名係最後把關,所以有簽名嘅年報,證監都信間公司係無問題,唔會主動調查。」對於超大已換過兩次核數師,周光暉說:「成日換核數師梗係有問題啦。核數師辭職一定係啲唔好嘅事,不過通常都解釋話傾唔啱收費所以唔做囉。」

在超大福州市仙遊基地內,種植着一大片一大片粗生粗長的大葱,市場批發價只為一元一斤;寧種葱不種菜,令人詫異。



超大主席郭浩經常語出驚人,曾指經常更換的核數師公司更加要買,因為盤數無問題才可以不停更換。



農夫張先生所租用的地,正位於超大仙遊基地旁,他今年一季已蝕清去年賺的廿萬,寧看着身後自己一手栽種的大白菜在田中爛掉,也不願付出昂貴的運輸費用,以低於成本價在市場出售。


北京平谷基地負責人陳先生帶記者看「最先進」的設備,就是這兩部拖拉機和旁邊的三部粟米機




正在北京平谷基地為西蘭花拔雜草的黃先生,跟幾名貴州同鄉三月份開始打工,他是工資最高一位,每月有二千二百元,「根本不夠人手,只有我們廿多人,很辛苦,待會那個澆水器還要自己搬。」







河北張北基地辦公室內的詹先生告訴記者,基地面積一千多畝,因天氣關係,五月至七月底才運作,又指着廠房對出說是將會種植西蘭花的地方,唯現場所見,只有荒廢的土地和垃圾。



主席郭浩最新報住的香港地址為舂磡角獨立屋(右),現市值三億元,應門的外籍傭工操流利的普通話回答:「郭先生出差,還未有回來。」








早上十時,長沙灣蔬菜批發市場內的菜檔,交收頻繁,唯獨一號檔的超大竟然有多名員工在捉棋,其他員工亦相當悠閒,與其他菜檔成強烈對比。



記者在調景嶺的百佳內,只見到其中一款迷你青瓜屬超大產品,與自稱有大量蔬菜運往百佳的講法不符。記者到過包裝袋上所印的蔬果加工場地址,但該處是一間物流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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